随着世界杯渐入高潮,赌球也愈发生意兴隆。有调查显示,世界杯期间,参赌人数成几何级暴增,境外非法赌球网站也成倍出现,甚至明目张胆招揽生意。据警方介绍,此类犯罪活动具有便捷、隐蔽等特点,组织者普遍采用“传销模式”高效运作,“抽水机”般每年从我国内地抽走巨额资金,不仅极易滋生各种刑事犯罪,还严重威胁国家经济利益和金融安全。《法制日报》视点版本期“巴西世界杯看点”栏目,通过暗访的方式,为你揭秘网络赌球的吸金内幕。
近日,广西、湖北、辽宁等地警方陆续破获多起世界杯期间“网络赌球”案件。
此前的7月3日,广东省广州市荔湾区法院对公安部督办的“1·16”网络赌博专案公开宣判。此案是全国最大、人数最多、层级最高的网络赌博案,接受投注金额达4840亿元,震惊全国。
《法制日报》记者调查发现,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通过网络赌球平台赌球成为许多赌徒的选择。大量境外赌博公司在境内广招代理商,以致赌博代理网站几乎遍地开花。公安机关的数据显示,这不仅引发了大量家庭悲剧,还导致我国每年大量资金流向境外。
网络带来的赌球便利
7月10日3点30分,一个名为“世界杯足球投注”的QQ群里,几名群友激烈地讨论着最后的投注方案。
还有半小时,半决赛阿根廷对阵荷兰的比赛就要开始。按惯例,各大网络赌球平台会在比赛开始前10分钟停止这场比赛的投注。
群主在QQ群里发布了一条广告:“比赛即将开始,还没下注的同学或想加注的同学,可以到群合作信誉下注盘口……多玩法,高赔率,开赛也能下注,提款秒到。”
这个拥有360余名成员的QQ群,创建者和管理员是一家网络赌球平台的国内代理。网站资料显示,这家名为“申博太阳城”的网络赌球平台总部位于菲律宾。
《法制日报》记者调查发现,尽管大部分网络赌球平台总部都在境外,但境内赌客想要找到投注渠道并不复杂。在搜索引擎上输入“赌球”、“投注”等关键词,大量相关的网页会在瞬间跳出。
记者随意打开了一家名为“皇冠现金网”的网站。网站介绍称,他们是获得英属维京群岛(British Virgin Islands)政府认证的合法互联网体育博彩公司,总部位于菲律宾。
简单输入基本信息后,记者成功注册了一个账号。记者登录并选择了体育赛事项目,页面显示,仅足球一项,就有全球包括世界杯在内的数十个赛事可供投注。投注方式更是多种多样,包括猜大小、单双、独赢、滚球等10余种玩法。
根据网站公布的规则,在投注以前,会员需要向网站账户存入资金。记者以准备存钱为由,咨询了客服人员。一名客服人员告诉记者,这家公司技术部在菲律宾,网络营销在马来西亚,接待部在澳门,以现金模式上线10多年了,而且启用了香港、美国、韩国等服务器进行运行,系统经过重重加密,绝对保障客户的资金安全。
这名客服人员随后劝说记者存入少量资金试着玩玩。她介绍,存入资金后即可用账户内的余额进行投注,如果投中,系统会在赛事结束后自动将奖金返回会员账户中。
“对于赌客,整个流程很简单,全部都可以在线操作,连小孩子都会;对于庄家,电脑上随便点击几下,几十上百万元的赌资就到户头了。”著名反赌球人士任杰向《法制日报》记者表示,互联网发达的时代,给赌球提供了很大的便利。而记者在一些赌球网站上看到,很多平台甚至已支持手机操作。
遍地开花的代理商
2002年的韩日世界杯,将任杰带到了人生的最低谷。在赌球挥霍尽百万家产后,任杰选择了自杀,所幸被家人抢救回来。此后任杰便走上了反赌球之路。
2010年南非世界杯期间,任杰自掏腰包,对北京、上海、广州等地5名网络赌球“庄家”进行了一番暗访,并对庄家逃避侦查的手段进行了总结。他向《法制日报》记者详细讲述了“庄家”们的存在形式。
通常,网络赌球采取的是多级管理的方式,呈金字塔结构。
境外的赌博公司经营着赌球网站,是金字塔结构的最高层。它们在境外一些赌博合法化的国家,遥控我国的赌博业务。
大股东是赌球网站在国内的最高层管理者,位居金字塔的第二层。由大股东开始,从管理者到参与赌博投注的会员都有各自的账号,上级管理人员通过账号登录到赌球网站,可以查询到自己所发展的下级账号情况。
股东是赌球网站的高层管理者,位于金字塔的第三层,在网站中使用股东级账号。股东的人数很少且身份隐蔽。他们通过发展总代理开展赌博业务,并同总代理结账牟取利益。此外,他们也通过部分关系密切的总代理,发展其他总代理扩大网络赌球的规模。
总代理是赌球网站的中层管理者,位居第四层。他们人数不多,控制着赌球网站的总代理级账号。他们从总代理级账号中分设出代理商级账号,由代理商招揽赌徒投注。
代理商是赌球网站的基层管理者,是金字塔结构的第五层。他们人数较多,是赌球网站业务的基层推广者。他们从代理商级账号中分设出会员账号,分给他们发展的赌徒,由赌徒通过会员账号投注,并与其结账。
在网络赌球中,只有会员账号才能直接投注参与赌球。而这些会员在金字塔结构中处于最底层。
《法制日报》记者调查发现,几乎所有赌球网站上,都专门设立了“诚招代理”的栏目。记者以申请成为代理商为名,联系上一家大型赌球网站的客服人员。在线上简单交谈后,该客服人员让记者留下电话,称让该公司专门负责代理合作的工作人员与记者联系。
一分钟后,记者接到了一名广东口音男子的电话。这名男子详细介绍了成为这家赌球网站代理的条件及所能享受的分成。
成为代理的条件十分简单,包括:具有便利的计算机上网设备;有一定的人脉资源、网络资源或自己的推广网站;每期都要有5个以上实际有效投注的会员。
在满足这些条件后,网站会为代理商提供单独的代理后台,代理商可以在代理号下不受限制地开出下线会员,并且实时了解下线会员输赢、投注、存款、取款情况。代理商将拥有一个专属链接,可以直接将专属链接挂在网站、论坛、博客等处,也可在QQ群、微信群中推广。只要通过专属链接注册的会员都算是该名代理商的下线。
代理商们可以选择“占成”或“返水”两种报酬方式。前者根据代理账号盈利状况核算,佣金为盈利额的30%至50%;后者按代理账号内投注总额核算,可享受0.9%至1.2%的推广奖金。
正是在这种“传销式”的激励制度之下,打着同一个赌球平台名号但网址却各不相同的代理平台遍地开花,成为国内赌客便利的投注渠道。
在广东“1·16”网络赌博专案中,赌球网站金字塔式的代理生态即十分突出:同案人谢某真为大股东级代理,其聘请的被告人黄健沛、陈宁海为其管理赌博账号;被告人曾锦成等6人级别为股东、总代理;而被告人曾锦成又聘请了管理者曾紫媚、曾镇邦等,完整体现了“大股东”—“股东”—“总代理”—“代理”—“会员”的层级管理模式。
赌球致巨额资金外流
4840亿元,广东“1·16”网络赌博惊人涉案数额让人窥见了国内赌球“市场”的规模。
北京大学中国公益彩票事业研究所执行所长王薛红此前接受《法制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我们经过研究和调查,国内每年的非法赌资和彩票的资金比例大概是10比1。2008年,我国彩票销售额为1059亿元左右。按此类推,当年我国的非法赌资就可能高达1万亿元左右,其中,地下赌球的赌资相当恐怖。”
根据公安部“打四黑除四害”官方微博7月3日消息,2012年欧洲杯足球赛期间,全球博彩公司的赌球金额大约100亿欧元,其中60%的增量赌资来自中国大陆。我国每年因赌球流失到境外的资金高达6000亿元。
2009年,欧足联反赌小组到中国调查发现,在欧洲冠军联赛利物浦与切尔西队的比赛中,一位来自中国的赌客投注量高达3000万英镑(按当时汇率计算为4.5亿元人民币左右)。
王薛红也透露,他们研究所曾经做过赌球的调查,经过暗访发现,北京一个庄家一天接受的投注量至少有3000万元。在广东深圳,一些参与赌球的人一场比赛的下注金额都在100万元左右。
“做三年庄,判三年刑,富三代人。”这是任杰对庄家们的总结。
谁来救赎病态赌徒
任杰如今仍然关注足球,但对赌球已经“没有了任何兴趣”。
他很享受自己现在平静的生活,以至于近一年多来,连此前坚持的反赌球事业也大多放下了。
然而在他的“哭球”博客上,倾家荡产的求助者和忏悔者仍然络绎不绝。任杰告诉记者,自2006年世界杯前夕发表《哭球—— 一个赌球者的自白》以来,全国有8万余人通过各种方式与他取得联系,痛述赌球的悲惨经历。“这次世界杯期间,我已经在博客上消失1年多了,仍然有人给我发邮件、QQ。”任杰说。
反赌球多年,赌球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大幅增加,任杰坦言,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失望。
这种失望并非没有来由。6月19日,海南省一女子因赌球输10余万元自杀,留下3岁孩子;6月26日,广东省广州市越秀区一男子因赌球输数万元,愤而跳楼,重伤……
“这样的故事和几年前没有任何区别。”任杰告诉记者,此前最让他震惊的一个案例,是一名青年因赌球吃下了72粒安眠药自杀,被公司的老总救下后,在2010年世界杯中又输至倾家荡产,无望之际,拿刀在脖子上抹了7刀。
王薛红说,国外研究表明,全部赌客中有3%到6%的人有病态赌博的倾向,1%到2%的人有病态赌博问题,需要加以治疗和救助。类似的情况在我国也是存在的。而在购买私彩进行地下赌博的人群中,这种情况更为严重。
王薛红在此前接受采访时给《法制日报》记者提供了一个实例。在南方某私彩泛滥的城市,高峰时竟然出现农民无心种田、教师无心上课、职员无心上班的现象。每到私彩开码日,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谈论买码的事情。这座城市康复医院的资料表明,在半年多的时间里,该院住院部接连收治的因买码而导致精神分裂的病人超过15例。
任杰希望更多人看到他如今的生活状态。他在自己的博客上劝那些赌球者:“幸福是什么?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